又到麦收的季节了，按照惯例，我又该回老家了。
回到老家，我还有一种惯例，就是必须去村子里的老屋看看。大奶奶今年92岁了，一直在老屋里住着，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早早的吃了晚饭，就去了村子里。
老屋的门虚掩着，门旁边松散着长着几堆青草，门口放着一个塑料旧脸盆和一把秃了头扫帚。我轻轻的扣了一下门。‘进来吧，我知道是你，大孙子’。虽然声音很低我还是听的很清楚，是奶奶的声音。我推开了吱吱呀呀的门，奶奶半躺半靠在床上，屋子里很暗。我找到开关打开了灯，找个小板凳做在奶奶床头说；‘奶奶，我又回来了，来看看你’。
奶奶笑了，看着我说；‘我知道，今晌午吃饭的时候听你叔说你回来了，我一直在听脚步声哪，我一听就是知道是你，呵呵’。
奶奶笑的很甜，给一朵花似得。
奶奶开始了问话，在外面怎么样，吃的住的都习惯吗，孩子们都在干什么，回来要在家住几天，在家都准备做点啥，我身上的衣服多少钱买的等等，虽然她声音很低，虽然她问的断断续续，虽然她知道她这是在唠叨，我还是认真的在听在回答她问的话。她听的也很认真，透过微弱的灯光我仔细的端详着奶奶这张脸，她突出的颧骨顶着一张沧桑的皮，在这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丛笑，从前额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展开。打满褶皱的前额下一双失神的眼睛慢慢放出光来，浑浊却温润，透着一股祥和与淡定。
奶奶说她在床上躺了八年了，八年她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间老屋和这张床，几个姑姑和外甥们都在外地有点打工有的做生意，平时都是叔叔婶子在伺候她。她说她很高兴和很盼望的就是大年初一的早晨了，因为那天早晨村里的人都来给她拜年祝她长寿。等过了那个早晨在她的意识里年就过去了，因为在也没有人来看她了。从哪天的早晨过后她就希望是不是明天还是初一呀，能天天的初一该多啊。她默默的望着粘满灰尘的屋顶，有点哽咽有点断断续续有点自说自听还带着一种沙哑,深陷的眼窝里有一种特有的宁静和期盼。
‘奶奶，要不你给我在新疆的二姑打个电话说说话吧’，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我的手机。
‘打电话花钱吗’？她问我。‘不花钱，我的手机是免费的’，我拨通了二姑的电话放到她的耳边。
手机通了，是二姑的声音。我说我在奶奶身边，奶奶想给你说说话。我按的是免提，我的声音二姑能听的到。
二姑叫了几声娘，奶奶没有答应，只是嘴角动了动，我看的很清楚，是一种抽搐。过了半天奶奶才从稀落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挺好。吃的也好，睡的很香。我没事，你忙吧，我挂了’。奶奶说完推开了我的手，她的眼睛一直没有动，一直在看着房顶，过了稍许，一滴混浊的泪珠从眼眶里打了半个转,从眼角溢出来在从面颊的皱纹里弯曲地淌到耳边，又从耳边滴到枕头上，嘴角不再抽搐，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给她讲了外面的事情和村子里发生的事，奶奶的耳朵一点都不聋，她听的很专注，但她总是打断我的话，她总给我说一些很早的过去的事情，她时不时的想笑而不笑出声来，两只嶙峋的手在不时的相互的搓着。她很清楚的记得这八年来我多少趟来看她陪她说了多少时间的话，她说她90多岁了她一点都不糊涂，她说她能活到一百岁。
夜已经很晚了，有点凉，我给她掖了掖被子给她说‘奶奶，很晚了，你睡吧，我走了，下次回来我在来看你’。
奶奶点了点头，‘你走吧，门不要关了’。
走出老屋，我的眼湿了。
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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