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归来

若一路行人沉迷他的忧伤，一个人成一座孤岛，守着他自己的想象；如果仅有飞鸟来去，繁星和云朵坠落；我便不再寻求知己。

在熊中为熊，在鸟中为鸟。当渔樵之歌，未被写入史册。我砍柴归来，背一筐象形文字和林间的古琴声，在青山绿水间，在门扉紧闭的小巷，唱，砍柴归来兮，卖柴了，卖柴喽…

生意是有的，尤其在雨天。便得两日油盐酱醋，却剩一文打酒钱。

翠竹掩映的那家的姑娘，有时拿出新绣的鞋子，换我刚采来的花。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却偶尔寒暄几句，她会说起很久以前的故事，表情充满幸福。也许有一天，我爱上她，也许，我会向人们打听她的名字，和她的过去。

她说，就在不远的丛林里，住着位漂亮姑娘，每个去做客的小伙子，出来时就变得白发苍苍；问我是否见到过。

我暗自一笑，一丝忧愁倏忽一闪；我缓缓归去。身后，便升起挂满细雨的炊烟。夜来了，把世界留给我和黑暗。

也许我无处可去，也许我将一夜独舞，也许我会点亮昏黄的煤油灯；可是，这世间有一人随我入山林，打柴为生么？

所以，我不再寻求知己。

也许是因为美，惊人的、难以想象的美；这种深沉的美，仿佛有种永恒的意义，特别是，当它破碎时。在大海的那一头，你用世上所有的名字呼唤他。你为他哭，你为不存在的故事而哭。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你的声音，像一只蝴蝶。

我开始写一首蹩脚的诗和一个砍柴人的故事，我开始炫耀我的所有。

之前的记忆，从未遗忘，也不必刻意提及；虽然，我像是从那棵树上，被砍下的枝叶，被丢进很深的山谷里。虽然不久后，新枝生出来，却再也消不去那一道伤痕，和那个尖锐的结。那故事说砍柴人的心上，有一千道结，像一张网，把人世间的一切悲伤，一网打尽；说砍柴人的身影，曾在你的世界里出现过。

它可以是幸福，却一定是痛苦。

他成为一句诗里的一个人称，有人知道他存在，是因为树林里的琴声，和被后人虚构的一个故事。砍柴人忧伤地笑笑：那些善良的错误，终于把爱情叙述成一个传说。故事总是发生在山林间；可是，你愿意在那里邂逅一个砍柴归来的樵夫么？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活下去，身处荒漠；但心里铭记着由一句话、一道目光和一次分手组成的全部爱情。

其实，砍柴人始终是砍柴人。他确曾把那些故事说出来，却仅仅是故事而已；他没再追寻过故事的意义，也没再幻想重新来过。他只是每到清晨，便出现在丛林里。把那些在雨天里听到的故事，写在黄昏后的背篓里，然后在下一个雨天全部忘记。如鱼饮水。

然后在青山绿水间，在门扉紧闭的小巷里，唱，唱……到黄昏降临，到世界只剩一个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