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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世幸有草木暖

来源: 文学阅读网 时间:2021-06-30

寒世幸有草木暖

冬天,寒风凛冽、滴水成冰。草木枯黄的日子,天地失色。即使是很坚强的人,也难免会无端地情绪低落。

泅渡在汹涌的人海中,每天不可避免地看到形形色色的脸,不同的脸神情各异:或冷漠、焦虑、易怒;或茫然、无助、愁苦;或傲慢、自大、目空一切;鲜有祥和、安宁与慈爱。一张张戴着坚硬面具的脸如寒流般渗入骨髓,这种冷具有强大的腐蚀和传染性,对人身心的伤害无知无觉,破坏力却是骇人的。你需要内在强大的洪荒之力才能抵御这潜藏在暗处的恶力侵蚀。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个字也不想写,也不愿见任何人,思绪像冬季的湖水,处于濒临枯竭的状态。

我一直在寻找:在荒谬中寻找正确,在虚假中寻找真实,在冷漠中寻找热忱,在薄情中寻找深情,在残酷中寻找仁慈,在漆黑的夜空寻找一点星光;我也一直承担,默默地扛起尘世无法逃避的劫难,在沼泽的深渊艰难地寻找突破口。我相信一个孤军奋战者终有一天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奇迹。

诺大个人间,除了草木,我无处可去;除了草木,悲伤时我无人可倾诉。寒世幸有草木暖,每一个渡劫之人,终归以草木为家,只有在草木间,我的心才有片刻的踏实和温暖。

可我不能整日流连草木间,终将要回到钢筋水泥的笼子里。就算呆在室内,也须臾离不开草木的陪伴,我对草木依赖成瘾。

孤独时,煮一壶茶吧,茶作为所有草木中很有灵性的佼佼者,她能够在你人生的广漠中,一直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人的生命很短暂,草木却是永远不朽的,只要根扎在泥土中,来年总会有新的生命萌芽。用一盏清茶来洗涤情绪上的灰尘,浇灌疲惫的心,早已成为我每天的必修课。

给自己沏一壶滚烫的热茶,很多时候既不为喝,也不为品,只为长时间地看。看茶叶在沸水中舒展,茶香随着蒸汽钻入肺腑,心情随之渐渐变暖,脸上也不知不觉漾起了笑容。

我时常在茶汤中端详自己的样子,孤独、憔悴、皱纹都不算什么,我只害怕沾染上那种狞恶焦灼的神情。那神情像瘟疫、似病毒,无知无觉间就会将一个人传染,然后变成一张苦大仇深的阶级斗争面孔。

那些所谓的高端品牌的时装模特,都要摆出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态,好像没有一张冷漠刻薄的厌世脸,就展现不出自身和品牌的高级。每个人都活在他的自我认知范围内,把标签当作普世的价值标准,还以此来衡量他人,是多么可笑。

人的世界太复杂,从出生到现在,我始终都不屑学那种两面三刀、长袖善舞之辈,我只想做一株简素的草木,安静地活在一隅。如果用俗世的价值标准来衡量成功,一个不为瓦全的人肯定没有八面玲珑之人混得开;但从生命的本质上来讲,她在孤独任性中保全了原汁原味的自我本色,在冷寂荒寒中看到了人性更多的侧面。

我热爱独处。很多时候,我把自己想像成一棵茶树,生在荒原上,长在峭壁间。因为我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打算像一棵茶树一样,凭一腔孤勇面对人生这片荒原。

孤独是一件很好的铠甲,孤独之于人,犹如泥土之于树根,一株不能忍受黑暗与孤独的根系,难长成参天大树;一个只知道赶路,而不能沉静下来慢慢喝一杯茶的人,灵魂是多么乏味,活得是多么粗糙潦草。

可惜我年少时无法安静,没能沉下心细品一盏茶,更不懂孤独的深意。走到一定的季节,我才发现,所有的逆境都是上天包装后的礼物。越是在恶劣环境中生长的茶树质地越是坚韧,从这样的树中采摘的茶才有醇厚绵长的芬芳。

我把观察植物的生长状态和生存环境当作一种精神享受,在和植物交流的过程中,我试图破译植物的生命密码。我常想:树也有信念吗?同样是荒原上的树,为什么有的存活下来,而有的倒毙于时光中?喝茶的人那么多,也只有陆羽写出了一部名垂千古的《茶经》。不能不让人相信,有人天生是带着使命感而来,使命感造就了世间万物的区别。人一旦有了使命感,就懂得去寻觅与发现自我天生的属性,并拼尽全力去完成它,这种力量的迸发是惊人的,能激发这种力量的,或许是一棵树,或许就是一盏茶。

三九天,一年中很寒冷的时节,万籁俱寂时,我删除了所有关于尘世的记忆,捧出一朵尘封已久的茶,拈起一瓣嗅了嗅,一缕沁人的幽香述说着茶的前世今生。不由暗自惊叹,茶不仅有着永恒的生命,不灭的灵魂,还有一颗骄傲而倔强的心。

一朵茶不遇清泉就永远冰封,在岁月中化为尘埃也在所不惜。王小波说:一个人活在世上是为了忍受一切摧残,想通了这一点,任何事情都能泰然处之。说的不就是这一朵安之若素的茶么!

一朵茶能否遇见一个懂茶人,遇见一捧清泉,都得看机缘造化。像皎然之于陆羽,鲍叔牙之于管仲,谁是茶叶谁是清泉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生命在灵魂的碰撞中释放出了巨大的能量。遗憾的是,不是谁都能遇见自己的那杯茶,如果世事都完美,那是童话不是人生。

很多时候,你见的不是草木,是家人,是知己;你喝的不是茶,是心情,是春意;你写的也不是文字,而是植的一行行树。

今夜,我不去想关于世间的任何事情,只想在一盏清茶里游弋。看,茶在沸水中,如一叶轻舟入江流,带你穿越万重山。在热气腾腾的茶香里,管它寒风凛凛,猿啸乌啼。

寒世幸有草木暖,素心若简自安然。余生以草木为归途,于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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