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
火车穿行在长长的吕梁山脉,到故乡的县界时山沟里已是灯火通明。天色刚刚入夜,我还行进在通往故乡大山的肋骨间。
我的脚下,流经县域内的河流还在轻轻地沿着远古的河床流淌,我不知道在这片宽阔的河谷间有多少河流已经干涸,有多少水源已经枯竭。风轻轻吹拂而来,似乎依稀还能听见久违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边响起。身在京城的这些年,有许多时候,我总是念想着回故乡,回到那片生养我的沃土。可谁知,一别多年,故乡的身影在我的记忆里渐渐远去。每当在醉酒之际,在不经意间想起时,心里便油然而生起一种淡淡的哀愁。时间久了,它就会烙在我的胸口,生成一块故乡的印记。
或许,在每个人心底很柔弱的地方,都悄然安放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乡,一个由生至死都魂牵梦绕的地方。此刻,星光灿烂,月色如水。剥开指缝,向着远方的天空瞭望这片沟壑纵横的土地,内心深处愧疚万分。常常想起离开之时的情景,走的是那么的从从容容,潇潇洒洒,仿佛一别之后就不再回来。对于故乡,我总觉得是有愧于她。长大以后,随着时光的惭长我才恍然醒悟,原来故乡一直都没有走出我的内心深处,她一度镶嵌在我的身体里,流淌在我的骨血里。她已和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生命中的精神支柱。为此,我曾在风雪满山的故乡窑洞里扪心自问,故乡是否还把我当亲人。仰起头,朝着早已坍圮了的山峦移目远望,我似乎听见故乡在风中向我低吟。
收回纷乱的思绪,火车翻过了很险峻的山岭。睁开惺忪的睡眼,我看见同座的人从座位上起身渐渐走向车门,他走之后我顿时感到了一股寒冷扑面而来。列车上变得嘈杂和喧闹,一些阔别数年未归的故乡人望着车窗玻璃,老泪纵横而下。我知道他们是很久没有归乡了,以至于才望乡落泪。说句心里话,我也很久没有亲近我的故乡,但它一直温暖着我的心灵和灵魂,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很终明白,我早已植根于这片沃土。我的肌肤保持着故乡微热的体温,我的血脉里汩汩流淌着故乡的血液。此生此世,我断然不能与故乡分离,生是故乡人,死亦故乡鬼。
火车依旧在寒夜的大地上飞驰前行,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大山深处横挂着几个掌了灯火的村子。我莫名地感到欣喜,以至于我的眼眶也转瞬间红润了起来。异乡多年,终究还是在这样的夜晚,我又重新触摸到故乡的身影。
我的邻座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开始从座位上站起身朝着我闪来丝丝缕缕的目光,她拂了拂前额上披下来的头发,脸庞上堆着满脸笑容。辞别多年,没想到她一眼就认出了我。
女大十八变,她是变得比以前漂亮了几分。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蛮腰,虽然不加粉饰,但依然还是掩藏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美。一时之间,喜悦之情难以言说。我听父母说过她,她过早地嫁去南国的远方,好像是去了人人羡慕不已的杭州西湖之畔。归乡的这次相遇,我没有问及关于她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询问了一下归乡的目的。她斜靠着车窗,头歪在洁白的座椅布上,久久地无言。
良久,她才吐露出从心底发出的感触,她说自从远嫁他乡,这是她*一次踏上归乡的路。一路上,既感到陌生又感到熟悉,尤其是见到久违已久的故乡山川草木时,一股股热泪夺眶而出。她说她真想静静地躺在故乡的沃土上向天嚎哭,故乡生养了她,她欠故乡的太多。听完她的话,倍感伤心难过,于我而言,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披挂着远方的风尘,像我和她这般归乡的故乡人数不胜数。年轻时,故乡贫穷,想法设法的想要逃离;年老时,故乡依旧贫穷,可我们此时却想尽办法想要落叶归根。
时至今日,我仍然回忆不起来当初选择逃离故乡时是抱着一副怎样的心态,或许时间真的是够久了,以至于都褪尽了色。我和她一路闲谈,虽多年未见,但还是年少时的模样。这可能与我们都是久未归来有关吧!彼此倾诉一番,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渐渐地灯火辉煌,火车即将进站,列车员操着一腔方言,一个车厢接着走向一个车厢。她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携带的行李,翻开紧紧包裹着的皮箱,给我拿了几包来自西湖的龙井茶。我无礼互赠,只是微微一笑,朝着她说了几句家乡话。走出车站,我们就分道扬镳,来接她的亲人已然挥舞着双手在宁静的夜色中朝着她奔跑而来。
我想确实能够让我喜极而下,这片沃土有我太多太多的不舍与依恋。站在山顶,寒风凛冽。归乡的人群陆陆续续地朝着故乡的四面八方走去,欢笑声在山谷间悠悠回荡,经久不息。
数年未归,故乡这座小城穿上了新装,县城里依旧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回到村庄时,村庄已安然入睡。
这是我多少次出现在梦中的地方,如今冒寒归来,泪眼遮住了眼睑。母亲还是像以前那样,围着火炕填火加炭,给我做很喜欢吃西红柿拌白面。泛白的灯光下,父亲倚在墙角闷闷地抽着祖父留下来的羊腿把子。月光移上窑窗,星星点点的光斑闪射在上面。趁着母亲捞面时间,我把目光望向漆黑的山峦,那是一片埋葬亲人的沃土,几季春秋过往,不知野草是否爬上了坟堆。
饭堂上听母亲说河墙边住着的人都走完了,先前热闹红火的河湾如今只剩几盏灯火。他们选择了这片沃土,生在这儿,落在这儿。我觉得,他们都是幸运的,我替他们感到无比的欣慰。能够生死同一处,那得积累多少福运才能修来。或许,是他们这辈子做的善事多了;或许,他们本该就生落于这里。
望月而归,在炕上贪玩的孩子已悠然熟睡。这让我想起我的童年,母亲亲吻着孩子的脸庞露出了暖暖的笑意。不知为何,躺在故乡的炕上睡的是那么的踏实和安详。
翌日清晨,早早起来。在白昼的光线铺满村庄时,我的双脚已然踏在埋葬祖父的沃土上。皑皑白雪覆盖了群山万壑,覆盖了一座座竖起的坟墓。我的父亲迈着细碎的步子,提着果品和祭酒也踉踉跄跄地攀上雪坡。他说我走的有点快了,紧追慢赶的才追了上来。
北风里,我神情木然,对父亲和我说的话一时又难以回复。或许,是我太渴望站立在这片沃土上。父亲弯下腰,跪在祖父的坟前,摆上供品,斟满酒洒在地上。对于已经作古的亲人,我们只能这般缅怀和思念,希望他们泉下有知。
遗憾的是每次归乡总是短暂的停留,还未坐暖炕头,就匆匆走上离乡的路。父母亲佝偻着身子,站在寒风里,一次次目视着我离去的方向。
列车上,我再次潸然泪下。身后的山、水、窑洞、亲人渐渐远离了我。
2021年1月于空军商丘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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