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传统中的女性名讳
——从母亲的耳光中发省之一
母亲饱经八十二个严寒酷署,尝遍了人世间风霜雨雪和国难家愁,已经抛亲别邻驾返瑶池十年有余。我的母亲宽宏大量与人为善是全村人有目共睹的。她与世界上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拥有无私的奉献精神,拥有伟大的母爱风范。使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述。可我也清楚记得慈爱有加的母亲竟然会在她的生涯中给我刻骨铭心的两次耳光。
现在我们五六岁的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地在幼儿园享福,不但会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的众多儿歌,而且还会背:“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等若干唐诗宋词。可是我们的童年根本不知道幼儿班什么的,不是到田畈放牛割草,就是在家拿起钩刀做“清明旋”、“糊纸鹞”……,偶尔学一些“点点叭叭,脚踏南山……”之类的童谣和“捉迷藏”、“买卖龙炒米泡”之类的土游戏。只是逢年过节,听到偶然的鞭炮声,我们就特别高兴更外刺激。每闻谁家在放鞭炮,我们一班小伙伴就蹦蹦跳跳地去看着放鞭炮,一边在合唱“碰嘭喊,接巧娜,接来巧娜食羹饭……。”并且小伙伴中,谁唱的响,谁算厉害。
有一次我道坛里的二伯母家过年做羹饭,二伯父在放起鞭炮,我们一班小伙伴就争先恐后地挤在他的门口高声吼唱“碰嘭喊,接巧娜,接来巧娜食羹饭……”,这一次,数我唱得很响,可做梦都没想到我刚尖声高唱到“接—巧—娜—”时,“拍”的一记耳光从天而降,打得我眼冒金星满脸火辣。我一转眼,才知道这一记耳光竟是平常很疼爱我很宽宏大量的母亲打我!
我很委屈地赖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是我母亲一边抓着我的耳朵走,一边大骂:“你这个小畜生,你这个忤逆种,你这个雷公拍,非打死你不可……。”幸亏半路上有一个三叔婆追来解劝,我才脱险得救。
后来三叔婆对我说:“难怪你娘要打你,你真的没出息,为什么要骂娘?雷公都会打你死呢”?我说“我哪儿会骂娘”?三叔婆一边抚摸我被打的小脸蛋,一边教诲着说:“你刚才不是在喊:碰嘭喊,接巧娜,接来巧娜食羹饭……,你娘的名字就是巧娜呀,何况羹饭是做给太公婆吃的,你这样不是在咒你娘吗?”
事后我很惭愧,我真的不知道母亲的名字叫“巧娜”。因为我很少听到有人喊过我娘的名字。在那个年代。女人嫁到夫家,就基本上不能用名字了。我听到人家多是根据年龄和辈分分别叫我娘为“献武媎”、“献武哥嫂”、也有的辈分小的就叫我娘为“献武叔婆”……,就算族中长辈叫人家小辈的老婆,也是叫“献武弟妇”、“献武内家”、“献武树人(树银)”……。就连我父亲也从来对娘都是以“你”或“喂”相称。很好使我回忆起的就是我奶奶和外婆来我家时,好像也曾叫过我娘“巧娜”的名字。可惜我们兄妹怕没大没小要遭雷劈,不好学别人叫,也不敢学奶奶叫,只能老老实实的叫“娘”。并且我也只知道我的父亲名字是“献武”。我娘只是父亲的附属品而已,连名字也极少露面。我从天理良心讲,真的不晓得我娘叫“巧娜”。
若干年后,我终于发现,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女人没有什么地位,连名字也只有在娘家时可以被人叫,出嫁以后除了公公婆婆等极少数长辈以外,也不是随便给人叫的,不但宗谱里无权上名字,而且死了以后在坟碑上也只能刻上“某公某氏”或“某门某氏”。“先考某某公”的名讳有之,“先妣”下面就根本没有名字,只有“先妣*氏”。就算我祖父母的坟碑上也不例外,只有刻着“冠阳郡先考欣熊公”和“先妣沈氏”,根本不能刻上我祖母的名字。
所以难怪直到现在,如果有人问及上代太公名字。我能记到好几辈太公的名字,而且宗谱上都记载的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可是如果问我太婆的名字,就是一个也不知道,也永远无据可查。哪怕连我自己的祖母名字也丝毫不知。哪怕从各个朝代的宗谱,娶进为妻的载明:配**村**翁*女,生**年,卒**年……;嫁出去的女儿仅载明:女三,长适*村赵,次适*村卢,幼适*村吴,连夫家的名字都没有。 汉语称谓是蕴含和表现中华文化十分重要的一种文化形态。封建社会的妇女称谓 ,表现了封建礼教统治下妇女的屈辱地位 ,揭示了封建的社会制度对女性人格的残踏和摧残 ,同时反映出这种社会文化对人性和人际关系的扭曲。“男尊女卑”观念在妇女称谓中的流露“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儒家文化认为男女之间尊卑有序犹如天尊地卑早为先天所定,所以“男尊女卑”也就是天经地义的了。这种纲常伦理就为封建社会的妇女称谓提供了定位的理论根据。
钱塘丐叟 应子根 2016年10月5日18:56:12
注:本文中的“我”,实为堂哥应子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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