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丰 - 小姨的命运

文|张勤丰

捧读散文《一个非主流文艺女性的大半生》，小姨坎坷多艰的人生命运让我唏嘘不已。

由于外婆的宠爱，养尊处优的小姨倍有文艺范儿。一部袖珍收音机可收听自己喜欢的节目，美文，广播剧，流行歌曲不绝于耳。书柜里排列着许多中外文学名著，一卷在手常让她废寝忘食,并与书中人物同喜同悲。受电视剧《红楼梦》影响，小姨凑齐金陵十二钗的画报，张贴在卧室的墙壁上，每天与她们会晤，并在心中与她们对话。放在小匣子里的闹钟提醒着她掌握每天的时间，或读书，或上学，或散步，或休息，生活规律而有条理。一部二六款的女式自行车，骑着它每每从街头飘然而过，又引来多少人的注目与羡慕。

高中时期，青春绽放的小姨对未来怀有许多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在高中居然读了六年，很后仍以几分之差未能实现身份的转变。当她的房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以及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时，我们知道她心中是多么的绝望，她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向自己高中的读书生涯彻底告别！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高考竞争是异常激烈的。人们更多关注的是挤过独木桥的成功者脸上的欢笑，而忽略了更多落榜者寂寞无奈的身影。当时，那些落榜生的选择并不多，到城市里去打工成了他们的*。小姨告别家乡的小镇，来到了省城，大学毕业在省城事业单位上班的大舅哥只能为她提供一些边缘性的工作，像做打字员或当服务员。小姨虽在家里娇生惯养，出来工作却很能吃苦，曾在公司的办公室打地铺，度过一个个寂寞难耐的漫漫长夜。可她的吃苦耐劳与诚实守信的工作精神赢得了别人对她的好感，有的甚至成为她的朋友，在她人生倍感失落时给了她许多安慰。

在城市打工期间，小姨曾到大学里听过文学课。漫步菁菁校园，呼吸着新鲜而浪漫的气息，看到那些命运的宠儿，她真是艳羡极了。回到家中，小姨曾向自己的侄女描述大学校园美好的样子，鼓励她好好学习，将来考入大学。

小姨还学习了缝纫与烹饪技术，期待自己将来也靠手艺生存，至少对以后的家庭生活会有帮助。

小姨也想到南方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去打拼，可受到外婆的极力阻挠。一个女孩子离家那么远，父母怎么能放心？如果当初外婆同意她去南方，凭她的认真与执着，她也许真的会在职场上有所作为，会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为了拴住她的心，在亲友的极力撮合下，小姨与当中学老师的小姨夫结合了。相爱的他们婚后生活是幸福而甜美的，人们常看见他俩在夕阳下散步。住房虽简陋但布置得整洁而温馨：布艺沙发，葱绿植物，还有彩电与流行的音响设备，继续彰显她的文艺范儿。然而，几年后小姨夫突然患上重病，十二年的治疗不光掏空了全部家底，也让小姨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小姨夫很终撒手人间，留下她一人形单影孤地在世间。这时，深爱她的外婆也以九十岁高龄离她而去，小姨虽悲恸万分，可没有倒下。她经营一家文具店，卖个性化文具，卖时尚的青春杂志，也卖好看的明星贴纸。而那些前来商店的年轻的女孩子们，每一个都有明媚动人的脸庞，她们飞扬的青春常让小姨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虽求学、求职与婚姻上都遭遇许多的坎坷，可小姨并没有泯灭她对生活的热情。在接二连三的打击面前，小姨一直都在拼尽自己的全力努力着，只是似乎怎么都逃脱不了人生的低谷。真实的生活中往往并不是低谷之后的绝地反弹，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低谷，然而也因此，生活中的惊涛骇浪或者生离死别，终究都能归于沉寂。小姨在磨平了包括文艺范在内的各种棱角和锋芒后，以质朴卑微的方式挣扎在平凡庸常的人生里，凭借这个，她将一直挣扎下去。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间，成功者身上炫目的光环会引人注目，他们的奋斗历程与人生经验受到人们推崇。可许多人生的失意者，在他们一次次遭遇人生的不幸而黯然神伤时，人们往往只会向他们投去同情的目光。其实，他们的人生命运与人生悲剧更值得我们去思考：为什么他们那么努力，人生却接二连三遭到重创？人生的天宇有时只出现一丝阳光，可转眼间又是愁云惨淡？

高考制度是公平合理的，可当时太低的录取率与薄弱的农村乡镇中学教学质量让更多的来自基层的年轻人梦碎考场。改革开放初期，升学无望的年轻人由于没有一技之长，无论在乡镇还是在城市，适合他们发展的机会并不多。靠勤奋，靠外出打工，靠后来学得的手艺可以在社会上挣得一份收入，但那些简单重复的劳动也迅速消耗他们的青春。年轻女孩的婚姻更是生命的第二次投胎，一个忠诚能干的爱人可保证她们的终生的幸福，可猝不及防的家庭变故又往往让她们的人生再次步入艰难。

小姨的命运值得人们的同情，可相信她绝不接受人们的怜悯,她虽卑微却自尊地活出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