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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故乡——岳口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来源: 文学阅读网 时间:2023-08-07
吃,在我的故乡——岳口,是一件无比隆重的事,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我记忆中很甘美的部分,都与吃相关。    我们房头的元宝叔幼年丧母、家底寒薄,除了会摸鱼踩藕外,也没学什么手艺,因此二十好几还未娶妻。可是,湾里人都说元宝叔是“摸啊摸,有汤喝”。元宝叔后来娶了一个全村很会做菜的巧媳妇。    新娘子生得五大三粗,黑皮黑草,小名就叫黑娃。嫁过来时,一无缝纫机,二无自行车,却带来了一架蒸笼,有五层。两蛇皮袋干菜:一袋干萝卜皮儿,一袋干豆角。还有两坛腌菜:一坛豆豉,一坛洋姜。都是鲜红鲜红的,辣中带点甜。黑婶烧的*一餐饭就让她坐上了我们丰岭村厨娘的宝座。    一斤肉,她烧了五道菜:干豆角扣肉、干萝卜肉丝煲、芋环烧肉、藕夹肉、肉末炖蛋。一条家鱼她做了三道菜:豆豉鱼头、滑鱼块、鱼丸豆腐。自从娶了黑婶,元宝叔从此告别了寡淡的日子,生活一天天有滋有味起来。    黑婶不仅温暖了元宝叔的味蕾,也振兴了我们整个丰岭村的味蕾。在她之前,我们过年时只做传统的翻饺子、麻花子、麻叶子、玉兰片。她来了后,就带动大家伙儿做雪枣、麻枣、酥饼和金刚齿。她还会用火炉烧烤一种圆饼,叫“黄尝饼”。据说,这是乾隆皇帝当年微服私访岳家口时吃过的烧饼呢!    我们岳口做馒头和做饼子都不兴用发酵粉,而是用老面加面粉发酵的。黑婶在发好的面里放入食用碱和五香粉后拌匀,做成小圆饼,沾上褪皮的芝麻后,放入火炉里烤。七八分钟取出,又焦又香。也不知是揉面的讲究,还是烤饼的火候,别人烤出的“皇尝饼”都赶不上黑婶的。又有人说,黑婶姓李,是*的手艺。    我们天门是“中国蒸菜之乡”,岳口当然也是无蒸不成席。蒸鸡、蒸骨、蒸肉、蒸鱼、蒸茼蒿、蒸莲藕、蒸土豆……都是放在蒸笼里用劈柴烧。黑婶的蒸菜也很拿手。她清蒸、粉蒸、泡蒸样样都行。元宝叔会摸鳝鱼,黑婶做的“皮条鳝鱼”是丰岭村一绝。    “皮条鳝鱼”与一般的泡蒸鳝鱼的做法是不一样的。它是用一条条黄鳝切成两段加上佐料烹烩而成。出笼时要盖上韭黄和木耳,淋上滚烫的熟油。“皮条鳝鱼”色味俱佳,滚烫鲜嫩,令人胃口大开。    十里八乡都知道我们村有个“黑大厨”,谁家有红白喜事都来接黑婶去主厨。    我们岳口的百姓家请客,都是用海碗装菜,称为“十大碗”。条件再差的人家,四大传统名菜也是必上的,那就是“洋粉,杂烩,扣鸡,扣肚”。其中“洋粉”是很名贵的。午餐*一道菜是“全家福”,晚餐的*一道菜就是“洋粉”。“洋粉”是由鸡肉丝、猪肉丝、皮削丝、蛋丝、韭黄等原料烹制而成的,味道非常鲜美。黑婶的“洋粉”做得鲜而不腻,清香爽口,很能勾起人们的食欲。    遇到礼行大的人家,食材就更名贵了。什么“粉蒸炝鳝排”,什么“红烧甲鱼”,什么“金元杂烩”,很有名的是“清炖鮰鱼”。    岳口地处汉江边,有着得天独厚的食鱼条件。襄河里的野生鱼多达20余种。岳口人食鱼,偏爱“春鲫、夏鲤、秋鳊、冬鮰”,尤以冬鮰很为名贵。鮰鱼亦称“江团”、“白吉”。浅灰色,无鳞。因鮰鱼常以无脊动物和小鱼为食,所以膘肥肉厚,特别适合炖汤。黑婶做的“清炖鮰鱼”汤汁浓稠如乳,鱼肉鲜嫩香醇,还能帮人治痨补虚呢!    因为勤劳能干、热心快肠,黑婶在村里人缘极好。没有谁嫌她外貌粗糙,就连她生的儿子小黑,也是人见人爱。黑婶外出主厨的时候,小黑在谁家玩就在谁家吃饭。我们小孩子都主动向小黑示好,因为他的妈妈晚上回来会给我们带好吃的东西。    黑婶带给我们的除了喜糖,往往还有一种白条状的甜品,叫做“松子肉”。这东西酥香甜脆,鲜润爽口,吃起来满嘴流油。听说是用肥肉炸好后再裹上糖做成的。在只有过年才能吃肉的时代,那是我们无上的美味。    我们家跟黑婶家离得近,我喜欢跟着黑婶转。她擀面,我就给她揉面。她炒菜,我就给她烧柴。在我们岳口,家家都有个宽敞的灶屋。灶屋里砌一个很大的灶台,灶台上留两个灶眼。大灶眼嵌进一口大铁锅,用来炒菜做饭。小灶眼上搁一个炊壶,用来烧水。灶门口摆上一根矮条凳,给烧火的人坐。    我就经常坐在黑婶灶屋的矮条凳上,看着她用老南瓜焖饭,用乌白菜煮稀饭,红苕梗与马齿苋,她也能炒出别样的味道。遇到她家谁过生日,她就会蒸几样菜,多是素菜。蒸红苕、蒸洋芋、蒸包菜、蒸萝卜……都不怎么放佐料,只在蒸好后淋一点香油或者放一勺猪油。她跟我说,蒸菜讲究“滚、烂、淡”,就是要求热、熟、清淡。所谓“一滚当三鲜”。    这样简单的灶屋,却能制造那么多的美味。我很佩服黑婶,也很羡慕元宝叔,他太有口福了。过去我们家来客了,我妈总是摊一盘软饼,煮几个荷包蛋。跟着黑婶学了几招后,同样的食材,我也能做出不少新花样了。    做菜成了一件浪漫而有趣的事情,吃成了一种劳动后愉悦的享受。这都是黑婶对我的影响。长大后,进过不少高档餐馆,吃过许多特色菜肴,却总觉得吃不出味道来。因为,少了故乡的烟火气啊,少了那个美妙的劳动过程啊!    父亲去世后,母亲跟着弟弟搬到了新堰。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到岳口的美食了,也不知黑婶还健在否。时至年关,我多么想念我的故乡,想念那舌尖上、记忆中、心底里的香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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